1941年6月 苏军西部防线崩溃之谜

 　　 2003年春季，原苏联国防部副部长兼陆军总司令，俄罗斯英雄协会主席瓦连尼科夫大将（Валентин Варенников），让他的助理与我联系，邀请我去参加5月9日红场伟大卫国战争阅兵式，实际上，他是想借邀看阅兵之机，请我主持翻译他的多卷本回忆录《一去不返》（Неповторимое）（此书我于2005年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节译出版，易名为《人战争梦想》）。

 

　　 2005年，瓦连尼科夫大将，又邀我参加了莫斯科和周边一些城市的胜利日庆典活动。使得我有机会接触了不少军事历史学家，以及尚健在的二战老兵。那年刚好是卫国战争胜利60周年，莫斯科电视台的军事频道终日播放战争电影，主要苏联时期拍摄的战争影片。时至今日，尽管电视台也放欧美的战争电影，可因为意识形态不同，二战史观迥异，所以，不少欧美战争电影5月9日（胜利日）前后停映。原来俄国人也很要面子，因为在他们看来，二战的胜利，主要靠苏联红军的力量取得，欧美军队不过是苏联钢铁洪流后面的跟屁虫，瓦连尼科夫大将就曾亲口对我说，欧美军队从来就没有开辟过什么第二战场，他们是来摘桃子的。我小时候看过很多苏联战争电影，都宣传苏联红军多么强大，可是我始终不理解，它既然如此强大，为何在1941年夏季开战初期，却被德军打得落花流水呢？难道仅仅是因为希特勒擅玩“闪电战”，红军在突袭面前招架不及，才被打得屁滚尿流吗？

 

　　 故事显然没那么简单。苏联解体前后解密资料显示，1941年6月22日，苏德开战，红军西部防御脆弱，号称钢铁洪流的红军，很快被纳粹德国击溃。苏联历史学家阿法纳西耶夫曾撰文指出，至1941年7月中旬，损失近100万官兵，72.4万人被俘，6500辆坦克和7000门火炮和迫击炮以及大量燃油和军火被德军缴获（见《苏联文学报》，1989年3月22日）。俄罗斯国防部主办的《军事历史杂志》证实说，苏联红军损失630万官兵，其中130万人，在整肃运动中被秘密警察处决，或者因为拒绝作战而被投入古拉格监狱；400多万人在第一年作战，即被德军俘虏（见《军事历史杂志》1992年第2期，第23 页）。1941年，红军损失枪械690万支（件）（见俄罗斯《军事历史杂志》1991年第4期），足可装备德国全部陆军，此外，红军损失了坦克20500辆（战前苏军共计拥有27000辆坦克），卫国战争头一个月，红军被击毁和被缴获的坦克数量为6500辆，均为当时最先进的Т-34,、КВ-1、КВ-2等型号的主战坦克。

 

　　 随后，德国人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”，将缴获的苏式坦克，在侧面甲板上涂以德军徽记，投入到攻占斯摩棱斯克和首都莫斯科的战斗中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一些战争回忆录中，看到有苏联红军在莫斯科城下，摧毁进犯的国产坦克的场景。再说，希特勒刚开战时，仅有3582辆坦克，没几天红军就白送了他6500辆优质坦克。何以此言？苏德开战之际，德国轻型坦克半占据装甲部队一半，主要为T-II型双面装甲战车，火力配备连炮都没有，仅有机关枪。1941年秋冬之际，德军狂攻莫斯科，古德里安的中央坦克集群，只有三分之一的德式坦克，其余三分之二均为缴获红军的苏式坦克。

 

　　 《军事历史杂志》所披露的，苏军1941年全年损失的火炮和迫击炮数量，为10万门（《军事历史杂志》1992年第2期），而苏联历史学家阿法纳西耶夫，所披露的7000门火炮和迫击炮，是6月22日开战当日，德军缴获红军边境部队火炮和迫击炮的数量。1941年，红军损失的飞机为10300架，是整个德军空军飞机数量的2倍多。这点苏联战争电影讲得还算真实，那些苏联飞机，绝大多数都没来得及起飞，就被击毁在苏联西部边境机场的跑道或者停机坪上，注意，有个细节苏联电影里没有，那就是苏联飞机，几乎被德军坦克所摧毁，其中就有苏联坦克。问题是，为什么苏联飞机要部署在边境机场呢？早在1971年，苏联国防部就披露，1941年春季，苏军总参谋长朱可夫亲自下令，将西部军用机场最大限度地靠近边境，命令极为详细，战斗机在边境20-30公里处待命，而轰炸机在50-70公里处。 还有档案资料证明，朱可夫甚至在1941年6月20日前后，在距西部离边境8公里处，做战略部署（苏联《军事历史杂志》，1971年第7期，第21页），苏军总参部的这一怪异举措，意欲何为？

 

　　 很多苏联著名军事电影，都有散播谎言之嫌，其中两部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影片，即《解放》（Освобождение）和《莫斯科保卫战》（Битва под Москвой），就栽赃红军西部军区司令员巴普洛夫大将（Дмитрий Павлов，1897-1941），说他将部队部署在边界失误，致使开战初期西部军区损失惨重。后来，他与其他几位将军被押解莫斯科，罗列各种罪名，被秘密警察枪决。实际上，巴普洛夫大将在战争初期的军队部署，完全执行的是朱可夫的命令，而不像其中一项罪名所说，擅自行事，违抗军令。

 

　　 不了解苏联的读者也许十分困惑，希特勒闪击苏联，西部军区抵抗顽强，虽损失惨重，但英雄事迹可歌可泣，何以要枪毙司令员呢？其实答案早已有之，1988年，军事作家巴甫连科中将即撰文指明，巴普洛夫大将洞悉德军战略意图，遂有效调遣部队，在边境地区建立防御，在最初抵抗德军入侵时，起到了重要作用，显示了他极高的军事指挥才华。而蜷缩在克里姆林宫大本营里的将军和元帅们，早就乱了阵脚，面对德军突袭，始无良策，所以，他们出于嫉贤妒能，罗列罪名陷害巴普洛夫大将，将其置之于死地，这完全符合苏联的政治逻辑。

 

　　 再回答上面的问题。1941年夏季，朱可夫领导的苏联红军总参谋部，有诸多怪异的战略部署，除了将西部军用机场挪到靠近边境之外，还往边境派遣10个铁路筑路旅，人数多达70000余人，他们的任务，是将德式的窄轨改建为苏式宽轨。6月22日，德军突袭时，这些苏联工兵连枪都没来得及发，可怜的战士们是举着铁锹，抡着大锤，硬是靠肉搏战，打退了德军的第一波进攻。

 

　　 显然，这些铁路工兵所做之事，与空军将机场转移至边境一样，都是苏军总参谋部的大动作，属于大规模的军事战略部署，难道苏联的目的，是为了准备以先发制人的方式，打击德国，只是，还没容得斯大林动手，希特勒便率先开战了？